《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读书心得
最近迷上了村上春树的文学,文字优雅、行云流水、温馨又充满诗意。不知是否应归功于译者,就如,傅雷之于罗曼·罗兰。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故事情节引人入胜,有了久违的那种手不释卷的感觉。
“谷崎润一郎文学奖”评委曾这样评价这部小说:这部长篇看似科幻而不是科幻,看似推理而不是推理,看似魔幻而不是魔幻,从而游刃有余地保持了纯文学的品格。
你说这镇子上没有争夺没有怨恨没有欲望,这固然可钦可佩,若有力气,我也想为之鼓掌。可是,没有争夺没有怨恨没有欲望,无非等于说也就没有相反的东西,那便是快乐、幸福和爱情。正因为有绝望有幻灭有哀怨,才有喜悦可言。没有绝望的终极幸福是根本不存在的。
正如这段话所描述,这个小镇就是书中世外桃源般的“世界尽头”。如作者所写:在这里,大家互不伤害,相安无事。生活虽说简朴,但并不缺什么,而且人人平等。没有人飞短流长,更不争夺什么。劳动倒是劳动,但都觉得乐在其中。那是纯粹为了劳动的劳动,不受制于人,不勉强自己,也不羡慕他人。没有忧伤,没有烦恼。”
而“冷酷仙境”就是主人公的现实世界,名字都恰如其分,冷酷,却也是仙境,就如那句古话所言,“只羡鸳鸯不羡仙”。就像影子所说:“至于那个世界是否美好,我也不得而知。”影子说,“但起码是值得我们生存的世界。既有好的,又有坏的,还有不好不坏的。
一直以来,都觉得日本人的名字格外优美,什么“子”,什么“君”。但当着手写这篇心得时,才意识到,《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全书的人物都没有署名,统一以代号般的名称出现,例如“胖女孩“、“胃扩张”、”图书馆女孩“、”看门人“、”将军“,诸如此类。这可以说是本书的特色之一。
全书以两个平行时空,”冷酷仙境“、”平行世界“作为序列章交错展开。随着情节的推进,两个看似平行的世界逐渐呼应,谜底也呼之欲出。主角在两个时空的最后24小时里,一个在“冷酷仙境”走向幻灭(进入无意识的状态),一个在“世界尽头”走向希望(找出图书馆女孩的“心”、逃出“世界尽头”小镇),当读者满怀希望,期待大圆满的结局时,作者却留下了半开放性的结局;读完心中难免遗憾,却也对最终的结局生出各种想象。这或许正是村上的高明之处吧,就如诺兰的电影,就如《盗梦空间》。
过去,看完诺兰的电影,总忍不住去豆瓣翻阅各种解析和推理,读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后,也曾有过那么瞬间的同样的冲动,但很快就被否决。或许正是年龄带来的变化,开始学会理解缺憾、接纳不完美、接受不确定;学会保留自己的思想,即便它是不完整的,甚至可能是错误的,但这终究是属于自己的。也正如本书所提出的那个问题:何为正确,何为错误?是“世界尽头”还是“冷酷仙境”?一切都是相对的。
合上书页,留下的并不是答案,而是一连串问题:世界尽头的图书馆女孩子,映射现实中的谁?主人公最后决定走向森林后,会迎来怎样的命运?为什么书中的人物都没有名字,有什么寓意?甚至,为什么主人公始终没有和胖女孩发生关系?诸如此类。
或许就像村上书中屡次提及的鲍勃·迪伦的那首歌:《答案在风中飘》。
文章精彩语句摘录
译序摘录:
- 犹如一把伞的伞柄,所有伞骨都连着它,是它撑起了伞骨和伞面。成语说“纲举目张”,这里可谓柄举伞张。
- 村上文学有可能唤醒了我们平时甚至自己都浑然未觉的自身“长眠未醒”的那一部位。或者将我们尽管朦朦胧胧意识到却又无法清清楚楚诉诸语言的隐秘情思替我们一吐为快,从而使我们的心灵获得一种抚慰,一种宽释,一种救赎,一种审美升华。那种感觉,用早年一位读者的话说,就好像冬日夜晚行走在四顾苍茫的荒野之时忽然瞧见了远处一灯如豆的小木屋。
- 在整个村上文学世界中,心与意识之间产生了故事,“小说即是填埋心与意识之间的空隙的东西”。而就阅读感觉而言,则似乎藉此填埋了自己的“心与意识之间”的空隙。
- 如此看来,村上对迪伦相当熟悉。不仅熟悉,应该说还有几分特殊的喜爱之情。否则,怎么可能让主人公在人生最后二十四个小时对迪伦如此情有独钟。毕竟比这更紧迫更现实的事多的是。不过,我的兴趣点更在于这段行文的诗意。喏,女郎的微笑“极像电视上演技娴熟的广告模特”,迪伦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小孩站在窗前凝视下雨”,以及“即使对离过婚的三十五岁疲惫男人也一视同仁”。别致,俏皮,机警,幽默,温馨,十足的诗意表达。极有可能超过鲍勃·迪伦的歌词。然而遗憾的是,二〇一六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居然把村上活活晾在一边,而给了鲍勃·迪伦,授奖理由是他为“伟大的美国歌曲传统带来了全新的诗意表达”。
正文摘录
图书馆也不同以往了,借阅卡装在纸袋里贴于书后页的时代竟如一场梦。我曾特别喜欢在小时候用过的借阅卡上寻找借书日期来着。
PS:想起《情书》的图书馆的情节,在借阅卡后面画像。这里是世界尽头。世界到此为止,再无出路,所以你也无处可去。
至于我是何以抛弃原来世界而不得不来到这世界尽头的,我却无论如何也无从记起,记不起其过程、意义和目的。是某种东西、某种力量——是某种岂有此理的强大力量将我送到这里来的!因而我才失去了身影和记忆,并正在失去心。
“没有将来的。”她说,“你还不明白?这里是真真正正的世界尽头,我们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持杯上床,一边于喝温吞吞的威士忌一边继续看书。第一次看《罗亭》时还在读大学,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十五年后我腰缠绷带重读此书。重读之间,我意识到较之从前,自己开始对罗亭怀有类似好意的心情。人不能够改正自身的缺点。脾性这东西大约在二十五岁前便已成定局,此后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其本质,问题是人们往往拘泥于外界对自身脾性的反应。也是借助醉意,我有些同情罗亭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出场人物几乎都不令人同情,而对屠格涅夫笔下的主人公则马上会产生同情之心。我甚至同情《八十七分署》(87th Precint)系列小说中出现的人物。这恐怕是因为我本身在人性上有诸多缺点,缺点多的人常常同情同样缺点多的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人物身上的缺点很多时候很难使人视为缺点,因而我不可能对他们的缺点倾注百分之百的同情。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缺点则往往过于明显过于静止。
折回床开始看司汤达的《红与黑》。总之我好像喜欢看落后于时代的作品。当今时代到底有几多年轻人看《红与黑》呢?不管怎样,读着读着我又同情上了于连•索雷尔。在于连•索雷尔身上,缺点在十五岁以前便大局已定,这一事实也激发了我的同情心。人生的种种要素仅在十五岁便固定下来,这在别人看来也是非常不忍的事。他自行投入监牢也是如此。他蜷缩在四面墙世界里,不断地朝毁灭行进。
有什么打动我的心。
是墙壁!
那世界四面皆壁。
“不,不对。关怀和心还不是一回事。关怀属于独立的功能,说得再准确一点,属于表层功能。那仅仅是习惯,与心不同,心则是更深更强的东西,且更加矛盾。”
“人们心的失去,大概是影子的死去造成的,对吧?”
“完全正确。”
老人回答,“不久你的心也将消失。心一旦消失,也就没有失落感,没有失望,没有失去归宿的爱。剩下的只有生活,只有安安静静无风无浪的生活。你想必喜欢她,她也可能喜欢你。你若有意,那便是你的,谁都没有办法夺走。”
PS: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
PS:像鲁迅说的,倘若看不到现实的出路,最好的做法是不要惊醒他。
“心这东西你也捉摸不透?”
“有的时候。”我说,“有的东西不过很久是不可能理解的,有的东西等到理解了又为时已晚。大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在尚未清楚认识自己的心的情况下选择行动,因而感到迷惘和困惑。”
“我觉得心这东西似乎是非常不健全的。”女孩微笑着说。
“人上了年纪,无可挽回的事情的数量就越来越多。”
“所以疲劳?”
“不错,”我说,“所以疲劳。“
“股票很有意思,你可玩过?”
“遗憾。”我连定期都没存过。”
PS:说的好像就是我自己 ;)
“所谓心便是这样的东西,绝对不会一视同仁,就像河流,流势会随着地形的不同而不同。”
心有余悸 的读音是:jì
影子用鞋跟在地面画着圆圈,继续道:“我们被关在这里面,天长日久,这个那个考虑起来反倒会渐渐觉得它们正确而自 己是错误的,因为它们看上去简直浑然天成一般完美无缺。我说的你可明白?”
“明明白白。我也时常有此感觉,觉得较之这座镇子,自己恐怕过于渺小、软弱、不知所措。”
“但这是错的。”影子在圆圈旁边画着看不出意思的圆形,“正确的是我们,它们才是错误的。自然的是我们,那帮家伙才是不自然的。我是这样相信的,坚信不疑。否则,势必会在自己都不知不觉之间被这镇子吞噬。被吞噬后可就悔之莫及了!”
“可是,何为正确何为错误毕竟是相对的,更何况我已被剥夺了作为比较二者的尺度的记忆。”
“不,理论上不存在永恒运动。”
“同一道理。这镇子的安全性和完整性同永恒运动是一回事。理论上所谓的完整无缺的世界根本不存在,而这里却是完整无映的。这样,必定某处做了手脚。就像看上去仿佛处于永恒运动状态的机器在背后利用肉眼看不见的外来动力一样。“研究过程中才碰到这点发现了这点。人并非通过扩延时间达到不死,而是通过分解时间获得永生。
“他们经常挖坑,”老人说,“大概和我迷上国际象棋是同一這理吧。既无意义,又无归宿。但无所谓,因为谁也不需要什么意义,更不想找什么归宿。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这里分别挖着纯粹的坑。没有目的的行为,没有进步的努力,没有方向的行走—一你不认为这样很好?谁也不伤害谁,谁也不受谁伤害;谁也不追赶谁,谁也不被谁追赶。没有胜利,没有失败。”
“但一旦丢掉心,安详即刻来临。那是一种你从来不曾体味过的深切的安详感——这点你可不要忘记。”
更年轻的时候,我也曾设想过成自身以外的什么的可能性。......不料还是像船舵弯曲的小艇一样终归驶回原处。这就是我自身。
无论怎么想,眼盯时针打发时间都毫无意义可言,但我又想不出替代的好办法。人们的大多数行动,都是以自己仍将生存下去这一点为前提的,倘若去掉这一前提,便几乎没什么可做的了。
“求185 的平方根,答案按这个钮可以知道?”我问。
“在下一个新车型出现之前怕是难以如愿。”她笑着说,“这是鲍勃•迪伦吧?”
“是的。”我应道。鲍勃•迪伦正在唱《肯定在第四街》(Positively 4th Street)。虽说过了二十年,好歌仍是好歌。
“鲍勃•迪伦这人,稍微注意就听得出来。”她说。
“因为口琴比史提夫汪达吹得差?”
她笑了。逗她笑出来委实令人惬意。我还是可以逗女孩笑的。
“不是的,是声音特别。”她说,“就像小孩站在窗前凝视下雨似的。”
“说得好。”我说。的确说得好。关于鲍勃•迪伦的书我看了好几本,还从未碰到过如此恰如其分的表述。简明扼要,一语中的。我这么一说,她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
“说不好,只是这样感觉的。”
“将感觉诉诸语言是非常困难的事。”我说,“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感觉,但很少有人能准确地表达出来。”
“很想写小说。”她说。
“一定能写出佳作。”
“即使被赶进了森林,你还是认为有心的好?”
她出神地盯着在桌面上攥起的手指,随后把手指松开。
“记得母亲说过,只要有心,去什么地方都一无所失。可是真的?”
“假定你相信什么,相信的结果很可能是适得其反。如若适得其反,必然有失望随之而来。这便是心的活动。莫非你还有心?”
而现在剩给我的时间仅有二十一小时,我必须在二十一小时内设法找出她的心。也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不死之镇,所有的选择都要求我在有限的二十一小时内作出。
我能感觉到的时间是不均一而且杂乱无章的。
你不觉得蹊跷?他们是用恐怖围起水潭的。只要置恐怖于不顾,我们就能战胜这座镇子!
PS:恐惧是一个人最大的监狱。就流泪来说我的年纪已过大,况且已体验了过多的事情。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一般静静沉积在心底。
PS:真正的痛是哭不出来的。公正性类似爱情,想给予的和被追求的难以吻合。
“再说一遍:原因不尽如此。” 我说,“我发现了造就这镇子的究竟是什么。因此我有义务也有责任留下来,你不想知道这镇子是什么造就的?”
“不想知道。” 影子说,“因为我已知道,这点我早已知道。造就这镇子的是你自身。你造出了一切:围墙、河流、森林、图书馆、城门、冬天、一切一切。也包括这水潭、这雪。这点事我也清楚。”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有我的责任。”我说,“我不能抛开自己擅自造出的人们和世界而一走了之。我是觉得对不住你,真的对不住你,不忍心同你分手,可是我必须对我所做之事负责到底。这里是我自身的世界。围墙是包围我自身的围墙,河是我在自身中流淌的河,烟是焚烧我自身的烟。“
PS:主人翁毅然留了下来,走进了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