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杂文选》读书心得

为了平复《一句顶一万句》和《挪威的森林》所带来的情绪波动,需要一些深刻的文字来中和一下。中间读了《长安的荔枝》,不过似乎力道不够,于是,想到了鲁迅,想到了鲁迅的杂文。

当年互联网刚兴起,网上满是鲁迅如是说的语录,真真假假。就像后来流行的马云如是说、马斯克如是说,自媒体总是能找到可以蹭的热点。再后来,就像鲁迅说的,“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我们天下太平,连冷嘲也没有。”只剩鸡汤。不过也好,就像鲁迅还说过一样,“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在心灵鸡汤的滋养下,这何尝不是一样幸福,虽然显得有些另类。

鲁迅的杂文,就像一把匕首,解剖着这个人世间,深深的扎入这个世界的心脏。虽然因此让人们看到了这个血淋淋的鲜血,但鲁迅还是提醒我们,“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鲁迅还提醒我们,“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前行。”这是何等的乐观主义精神。不像小说 《追风筝的人》所说“倘若周围一团漆黑,那就只能静等眼睛习惯黑暗。”鲁迅他总是希望能在这片黑暗中保留着一丝光,哪怕是用无声的呐喊。

就像《红楼梦》里焦大酒后骂尽大观园,说出,“只有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结果被塞了一嘴马粪。鲁迅说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中国人,于是,结局可想而知。鲁迅所处时代倒是文明了,自然也不会塞马粪了,但千夫指是避免不了的,鲁迅能做的也自然而然的是横眉冷对了,那横眉也就是他手中那把匕首----杂文。

想当年,学生时代,闻鲁迅而色变。那些年的语文考试,鲁迅文章所带来的暴击,至今,仍心有戚戚焉。但如今看完鲁迅的杂文集,却深深惊叹于其对人性和社会洞察之深刻。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句话,即使读过多次,但每次重读都为这入门三分的描述所震惊,比起网上那些所谓的同理心、感同身受、换位思考的鸡汤,其对人性的理解更为本质。诚然,心灵鸡汤说的这些,更符合我们的道德标准和价值观,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却是更为根本的存在。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这就像特朗普的极限施压的谈判技巧一样,在冲突中,人是喜欢妥协和合作的一种动物,和所谓的“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一样的逻辑,所以这也是实在人常吃亏的道理。

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
大抵如是。大抵!
他们之所谓复古,是回到他们所记得的若干年前,并非虞夏商周。

人是利益驱动的动物,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每个人说出口的话,都是基于自己的利益在呼喊,即使表面讲得再冠冕堂皇。所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中国现在的社会情状,止有实地的革命战争,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一炮就把孙传芳轰走了。

就像普京说的,真理在炮弹的射程范围之内,决定结果的永远是实力而不是道理。

《颂》诗早已拍马,《春秋》已经隐瞒,战国时谈士蜂起,不是以危言耸听,就是以美词动听,于是夸大,装腔,撒谎,层出不穷。现在的文人虽然改著了洋服,而骨髓里却还埋着老祖宗,所以必须取消或折扣,这才显出几分真实。

人性的进步是大大落后于科学技术的进步的。几千年前中国人的劣根性,如今还是劣根性。所以有说,以史为鉴,历史,表面记载的是故事,背后却是人性。

回顾这些,想起了卡耐基《人性的弱点》,其针对人性讲得更通俗易懂。而鲁迅讲人性,却显得更冷峻而尖锐,也显得更为形象,也更令人警醒。

读完《鲁迅杂文选》,整个人又显得深刻过了头,不禁怀念起前段潜心钻研AI书籍的日子,单纯而理性。

文章精彩语句摘录

  • 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我们天下太平,连冷嘲也没有。我想:暴君的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愚民的专制使人们变成死相。 (出处:热风·随感录三十九
  •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出处:杂忆
  • 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起敬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出处:热风·随感录二十五
  • 于已成之局那么委曲求全,于初兴之事就这么求全责备? (出处:华盖集·这个与那个
  • 写出来的倘不是不朽之作,就不要写。 ( 出处:致李霁野
  • 孩子初学步的第一步,在成人看来,的确是幼稚,危险,不成样子,或者简直是可笑的。但无论怎样的愚妇人,却总以恳切的希望的心,看他跨出这第一步去,决不会因为他的走法幼稚,怕要阻碍阔人的路线而“逼死”他;也决不至于将他禁在床上,使他躺着研究到能够飞跑时再下地。因为她知道:假如这么办,即使长到一百岁也还是不会走路的。 ( 出处:华盖集续编·记“发隐”
  •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出处:娜拉走后怎样
  • 普度一切人类和救活一个人,大小实在是相去太远了,然而倘叫我挑选,我就立刻到菩提树下去坐着,因为免得脱下唯一的棉袄来冻杀自己。 (出处:集外集拾遗·马上日记
  • 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出处:再论雷峰塔的倒掉
  • “犯而不校(jiao)“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中国最多的却是枉道:不打落水狗,反被狗咬了。但是,这其实是老实人自己讨苦吃。 (出处:华盖集·记“发隐”
  • 坐听着远远近近的爆竹声,知道灶君先生们都在陆续上天,向玉皇大帝讲他的东家的坏话去了,但是他大概终于没有讲,否则,中国人一定比现在要更倒霉。 ( 出处:南腔北调集·灶
  • 诚然,自以为看穿了的话,有时也的确反而不免于浅薄。出处:三闲集·无声的中国
  • 无刺的蔷薇是没有的。然而没有蔷薇的刺却很多。 (出处:热风·随感录四十八
  • 当为历年潜心研究与冷眼观察之结果,大足以诏示国人,且为知识阶级所注意也。 ( 出处:伪自由书·观斗
  • 志摩先生曰:“鲁迅先生的作品,说来大不敬得很,我拜读过很少,就只《呐喊》集里两三篇小说,以及新近因为有人尊他是中国的尼采他的《热风》集里的几页。他平常零星的东西,我即使看也等于白看,没有看进去或是没有看懂。”(《晨副》) (出处:集外集拾遗·鲁迅先生之作品
  • 被毁则报,被誉则默,正是人之常情。出处:华盖集·这个与那个
  • 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为显得他伤害你的时候的公正,在不相关的地方就称赞你几句,似乎有赏有罚,使别人看去,很像无私......。 (出处:三闲集·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
  • 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 (出处:纪念刘和珍君
  • 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出处:记念刘和珍君
  •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出处:记念刘和珍君
  • 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出处:记念刘和珍君
  • 但段政府就有令,说她们是“暴徒”!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受人利用的。
    当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出处:记念刘和珍君
  • 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中外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都有着血污...... (出处:记念刘和珍君
  •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出处:记念刘和珍君
  •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前行。出处:记念刘和珍君
  • 我想:文学文学,是最不中用的,没有力量的人讲的;有实力的人并不开口,就杀人。 (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有人说:“文学是穷苦的时候做的”,其实未必,穷苦的时候必定没有文学作品的;我在北京时,一穷,就到处借钱,不写一个字,到薪俸发放时,才坐下来做文章。忙的时候也必定没有文学作品,挑担的人必要把担子放下,才能做文章;拉车的人也必要把车子放下,才能做文章。 (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中国现在的社会情状,止有实地的革命战争,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一炮就把孙传芳轰走了。自然也有人以为文学于革命是有伟力的,但我个人总觉得怀疑,文学总是一种余裕的产物,可以表示一民族的文化,倒是真的。 (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人大概是不满于自己目前所做的事的,我一向只会做几篇文章,自己也做得厌了,而捏枪的诸君,却又要听讲文学。我呢,自然倒愿意听听大炮的声音,仿佛觉得大炮的声音或者比文学的声音要好听得多似的。 (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听说英国的培那特萧(Bernard Shaw),有过这样意思的话:世间最不行的是读书者。因为他只能看别人的思想艺术,不用自己。这也就是勖本华尔(Schopenhauer)之所谓脑子里给别人跑马。较好的是思索者。因为能用自己的生活力了,但还不免是空想,所以更好的是观察者,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 (出处:三闲集·读书
  • 世间大抵只知道指挥刀所以指挥战士,而不想到也可以指挥文人。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
    大抵如是。大抵!
    他们之所谓复古,是回到他们所记得的若干年前,并非虞夏商周。
    出处:且介亭杂文末编·关于新文字
  • 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儿性;无妻性。
    妻性是逼成的,只是母性和女儿性的混合。
    出处:华盖集·孤独者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出处:而已集·小杂感
  • 人感到寂寞时,会创作;一感到干净时,即无创作,他已经一无所爱。
    创作总根于爱。
    杨朱无书。
    创作虽说抒写自己的心,但总愿意有人看。
    创作是有社会性的。
    但有时只要有一个人看便满足:好友,爱人。
    出处:而已集·小杂感
  • 七子之中,特别的是孔融,他专喜和曹操捣乱。......比方操破袁氏兄弟,曹丕把袁熙的妻甄氏拿来,归了自己,孔融就写信给曹操,说当初武王伐纣,将妲己给了周公了。操问他的出典,他说,以今例古,大概那时也是这样的。又比方曹操要禁酒,说酒可以亡国,非禁不可,孔融又反对他,说也有以女人亡国的,何以不禁婚姻?
    其实曹操也是喝酒的。我们看他的“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的诗句,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他的行为会和议论矛盾呢?此无他,因曹操是个办事人,所以不得不这样做;孔融是旁观的人,所以容易说些自由话。曹操见他屡屡反对自己,后来借故把他杀了。他杀孔融的罪状大概是不孝。
    出处:且介亭杂文·七论
  • 至于嵇康,一看他的《绝交书》,就知道他的态度很骄傲的;有一次,他在家打铁——他的性情是很喜欢打铁的——钟会(当时权臣)来看他了,他只打铁,不理钟会。钟会没有意味,只得走了。其时嵇康就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这也是嵇康杀身的一条祸根。 (出处:且介亭杂文·七论
  •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自然状态,实在不易模仿。他穷到衣服也破烂不堪,而还在东篱下采菊,偶然抬起头来,悠然的见了南山,这是何等自然。现在有钱的人住在租界里,雇花匠种数十盆菊花,便做诗,叫作“秋日赏菊效陶彭泽体”,自以为合于渊明的高致,我觉得不大像。 (出处:而已集·小杂感
  • 但是,在中国,那时是确无写处的,禁锢得比罐头还严密。 (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那时白话文之得以通行,就因为有废掉中国字而用罗马字母的议论的缘故。
    出处:无声的中国
  • 这一年多,我不很向青年诸君说什么话了,因为革命以来,言论的路很窄小,不是过激,便是反动,于大家都无益处。 (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那题目,原是想在车上拟定的,但因为道路坏,汽车颠起来有尺多高,无从想起。我于是偶然感到,外来的东西,单取一件,是不行的,有汽车也须有好道路,一切事总免不掉环境的影响。文学——在中国的所谓新文学,所谓革命文学,也是如此。 (出处:南腔北调集·文学与武力
  • 希望革命的文人,革命一到,反而沉默下去的例子,在中国便曾有过的。即如清末的南社,便是鼓吹革命的文学团体,他们叹汉族的被压制,愤满人的凶横,渴望着“光复旧物”。但民国成立以后,倒寂然无声了。我想,这是因为他们的理想,是在革命以后,“重见汉官威仪”,峨冠博带。而事实并不这样,所以反而索然无味,不想执笔了。 (出处:且介亭杂文末编·关于新文字
  • 孔墨都不满于现状,要加以改革,但那第一步,是在说动人主,而那用以压服人主的家伙,则都是“天”。
    孔子之徒为儒,墨子之徒为侠。“儒者,柔也”,当然不会危险的。惟侠老实,所以墨者的末流,至于以“死”为终极的目的。到后来,真老实的逐渐死完,止留下取巧的侠,汉的大侠,就已和公侯权贵相馈赠,以备危急时来作护符之用了。
    司马迁说:“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乱”之和“犯”,决不是“叛”,不过闹点小乱子而已,而况有权贵如“五侯”者在。
    “侠”字渐消,强盗起了,但也是侠之流,他们的旗帜是“替天行道”。他们所反对的是奸臣,不是天子,他们所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将相。李逵劫法场时,抡起板斧来排头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 (出处:且介亭杂文·七论
  • 满洲入关,中国渐被压服了,连有“侠气”的人,也不敢再起盗心,不敢指斥奸臣,不敢直接为天子效力,于是跟一个好官员或钦差大臣,给他保镳,替他捕盗,一部《施公案》,也说得很分明,还有《彭公案》,《七侠五义》之流,至今没有穷尽。他们出身清白,连先前也并无坏处,虽在钦差之下,究居平民之上,对一方面固然必须听命,对别方面还是大可逞雄,安全之度增多了,奴性也跟着加足。
    然而为盗要被官兵所打,捕盗也要被强盗所打,要十分安全的侠客,是觉得都不妥当的,于是有流氓。和尚喝酒他来打,男女通奸他来捉,私娼私贩他来凌辱,为的是维持风化;乡下人不懂租界章程他来欺侮,为的是看不起无知;剪发女人他来嘲骂,社会改革者他来憎恶,为的是宝爱秩序。但后面是传统的靠山,对手又都非浩荡的强敌,他就在其间横行过去。现在的小说,还没有写出这一种典型的书,惟《九尾龟》中的章秋谷,以为他给妓女吃苦,是因为她要敲人们竹杠,所以给以惩罚之类的叙述,约略近之。 (出处:且介亭杂文·七论
  • 这宗话,影子是有一点的。譬如罢,教育经费用光了,却还要开几个学堂,装装门面;全国的人们十之九不识字,然而总得请几位博士,使他对西洋人去讲中国的精神文明;至今还是随便拷问,随便杀头,一面却总支撑维持着几个洋式的“模范监狱”,给外国人看看。还有,离前敌很远的将军,他偏要大打电报,说要“为国前驱”。连体操班也不愿意上的学生少爷,他偏要穿上军装,说是“灭此朝食”。
    不过,这些究竟还有一点影子;究竟还有几个学堂,几个博士,几个模范监狱,几个通电,几套军装。所以说是“说谎”是不对的。这就是我之所谓“做戏”。 (出处:且介亭杂文·中国文坛上的鬼
  • 枕戈待旦
  • 《颂》诗早已拍马,《春秋》已经隐瞒,战国时谈士蜂起,不是以危言耸听,就是以美词动听,于是夸大,装腔,撒谎,层出不穷。现在的文人虽然改著了洋服,而骨髓里却还埋着老祖宗,所以必须取消或折扣,这才显出几分真实。 (出处:且介亭杂文末编·关于新文字
  • 看《红楼梦》,觉得贾府上是言论颇不自由的地方。焦大以奴才的身分,仗着酒醉,从主子骂起,直到别的一切奴才,说只有两个石狮子干净。结果怎样呢?结果是主子深恶,奴才痛嫉,给他塞了一嘴马粪。
    其实是,焦大的骂,并非要打倒贾府,倒是要贾府好,不过说主奴如此,贾府就要弄不下去罢了。然而得到的报酬是马粪。所以这焦大,实在是贾府的屈原,假使他能做文章,我想,恐怕也会有一篇《离骚》之类。 (出处:三闲集·流氓的变迁
  • 我早已想写一点文字,来记念几个青年的作家。这并非为了别的,只因为两年以来,悲愤总时时来袭击我的心,至今没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竦身一摇,将悲哀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照直说,就是我倒要将他们忘却了。 (出处:为了忘却的纪念
  • 前年的今日,我避在客栈里,他们却是走向刑场了;去年的今日,我在炮声中逃在英租界,他们则早已埋在不知那里的地下了;今年的今日,我才坐在旧寓里,人们都睡觉了,连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又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不料积习又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写下了以上那些字。出处:为了忘却的纪念
  • 不是年青的为年老的写记念,而在这三十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 (出处:为了忘却的纪念
  • 忘记是谁说的了,总之是,要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我以为这话是极对的,倘若画了全副的头发,即使细得逼真,也毫无意思。(出处:我怎么做起小说来)
  • 中国的创作界固然幼稚,批评界更幼稚。(出处:我怎么做起小说来)
    PS:这句话,纯粹是想到中国足球。
  • 他单责个人,正是最稳妥的办法,倘使兼责社会,可就得站出去战斗了。责人的“深于世故”而避开了“世”不谈,这是更“深于世故”的玩艺,倘若自己不觉得,那就更深更深了,离三昧境盖不远矣。(出处:世故三昧)
  • 据我所见,北人的优点是厚重,南人的优点是机灵。但厚重之弊也愚,机灵之弊也狡,所以某先生曾经指出缺点道:北方人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人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就有闲阶级而言,我以为大体是的确的。(出处:北人与南人)
  • 高尔基很惊服巴尔札克小说里写对话的巧妙,以为并不描写人物的模样,却能使读者看了对话,便好像目睹了说话的那些人。(出处:看书琐记)
  • 现在只还有“书法拉丁化”的一条路。这和大众语文是分不开的。也还是从读书人首先试验起,先绍介过字母,拼法,然后写文章。开手是,像日本文那样,只留一点名词之类的汉字,而助词,感叹词,后来连形容词,动词也都用拉丁拼音写,那么,不但顺眼,对于了解也容易得远了。至于改作横行,那是当然的事。 这就是现在马上来实验,我以为也并不难。
    不错,汉字是古代传下来的宝贝,但我们的祖先,比汉字还要古,所以我们更是古代传下来的宝贝。为汉字而牺牲我们,还是为我们而牺牲汉字呢?这是只要还没有丧心病狂的人,都能够马上回答的。
    (出处:汉字和拉丁化)
    PS:鲁迅判断错误的地方,还好没有把汉字拉丁化。
  • 不错,半农确是浅。但他的浅,却如一条清溪,澄澈见底,纵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体的清。倘使装的是烂泥,一时就看不出它的深浅来了;如果是烂泥的深渊呢,那就更不如浅一点的好。(出处:忆刘半农君)
  •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出处: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 她们的死,不过像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虽然使扯淡的嘴巴们觉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还是淡,淡,淡。(出处:论“人言可畏”)
  • 小市民总爱听人们的丑闻,尤其是有些熟识的人的丑闻。上海的街头巷尾的老虔婆,一知道近邻的阿二嫂家有野男人出入,津津乐道,但如果对她讲甘肃的谁在偷汉,新疆的谁在再嫁,她就不要听了。阮玲玉正在现身银幕,是一个大家认识的人,因此她更是给报章凑热闹的好材料,至少也可以增加一点销场。读者看了 这些,有的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那么漂亮,却比她正经”,有的想:“我虽然不及阮玲玉的有本领,却比她出身高”,连自杀了之后,也还可以给人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的技艺,却比她有勇气,因为我没有自杀”。化几个铜元就发现了自己的优胜,那当然是很上算的。 (出处:论“人言可畏”)

PS:以上文字的文章出处,依赖AI添加,未做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