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语去哪儿了

在英国留学时，一个西班牙同学告诉我：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交流，彼此没学过对方的语言，也能猜中五六分的意思。西班牙语为什么和意大利语如此相似？为什么历史上被西班牙和葡萄牙征服的中南美洲也称为拉丁美洲？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足球被称为欧洲拉丁派，只是因为他们球员的技术在欧洲各国里相对细腻，更像拉美球队吗？这几个问题的源头其实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代。
约三千年前，拉丁语就是亚平宁半岛中部西海岸拉丁部族的语言，随着罗马人的强大，在公元前五世纪初之后，拉丁语成为罗马共和国的官方语言。在罗马帝国时代，拉丁语完全取代了帝国西部各地区（包括现在的法国、西班牙和巴尔干半岛等地区）的本地语言，不过在东部的希腊化世界里，希腊语更为通用。公元四百年以后，在日耳曼蛮族持续地大规模侵蚀下，西罗马帝国灭亡了。西部帝国分裂成诸多蛮族控制下的小王国，各地区的文化和经济交流大幅衰退。
在帝国时代，不同地区的拉丁语口语就有较大差别；帝国崩溃后，随着各地区的相对独立发展，西班牙、法国、意大利、葡萄牙等地口语的区别日益加大，最终在拉丁语基础上衍生出了各民族自己的语言：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法语、葡萄牙语和罗马尼亚语（是很奇葩，罗马尼亚在东罗马帝国）等。这几种语言都属于语言学里的罗曼语族（Romance Languages）、也称作拉丁语族。romance还有罗曼史和浪漫小说的意思，这恰恰是因为这种起源于法国的关于骑士英雄和美女的爱情故事是以写作的拉丁语变体来命名。
和英语相比，很多拉丁语名言是非常简洁有力的，比如凯撒那句著名的Veni, Vidi, Vici，英语是I came, I saw, I conqured（中文意思是我来，我见，我征服），还有笛卡尔表达的Cogito, ergo sum，英语是I think, therefore I am（我思故我在），还有电影《死亡诗社》里的Carpe diem，英语Seize the day（抓住今天，可以引申为活在当下）。
相对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的单词更接近它的源头拉丁语。19世纪末20世纪初，数百万意大利人移民阿根廷，多少是因为西班牙语对他们而言容易掌握。拉丁美洲之得名也是因为这块大陆的主要语言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同属于拉丁语族。
有意思的是，日耳曼人占领西罗马帝国后，却没能像罗马人那样把他们的日耳曼语成功移植到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等地区。笔者猜测有三个原因导致这一后果：首先，入侵的日耳曼蛮族相对西罗马帝国的人口规模来说，毕竟是少数；日耳曼人没能建立一个统一稳定的政权，他们甚至都无法征税；更重要的原因也许是对于深受罗马文化影响的上述西罗马地区而言，日耳曼文化是野蛮落后的。
与之相对，在公元五世纪中期，面积较小、人口较少、文化落后的英国遭到盎格鲁-撒克逊人入侵后，本地的凯尔特语被日耳曼方言取而代之。公元九、十世纪，英国人又遭到操另一种日耳曼方言的维京人侵略，然而日耳曼方言词汇相对贫乏，要表达文化和思想还是比较困难。幸好，公元1066年法国的诺曼人侵略英国，从此英语不断借用法语和拉丁语里的词汇以丰富自身，现代英语的词汇量比法语和德语词汇量之和的两倍还多。英语里很多概念都有两套词汇表达，比如手工的，有handmade，还有来自拉丁语的manual；而可以表达国家的country、state和nation都来自拉丁语。
除了英国，日耳曼语族也没有仅仅保留在现今的德国和奥地利，在其周边国家里，瑞典语、丹麦语与荷兰语都是日耳曼语族，比利时北部的语言（弗拉芒语）也属于日耳曼语族，南部则说一种罗曼语（瓦隆语）。现在瑞士的大部分地区也说德语。法国北部靠近比利时的地区说弗拉芒语。
实际上，罗曼语族、日耳曼语族、还有东欧和俄罗斯人的斯拉夫语是欧洲人说的最多的三大语族，再加上凯尔特语族（盖尔语支和布列塔尼亚语支）和波罗地语族（立陶宛语和拉脱维亚语），所有这些语族都属于地球上分布最广泛的一个语系即印欧语系。
在欧洲的原西罗马帝国地区，拉丁语作为口语很早就消失于民间了，而作为教会、学术和文化的专用语言则一直延续了一千多年，在文艺复兴时期，由于学者们对古典文化产生兴趣，也由于中世纪以来拉丁语的品质水准下滑，拉丁语经历了一次大规模的重建。与中世纪早期基本是文盲的贵族不同，这一时期的贵族和士绅阶级普遍学习和使用拉丁文，直到二十世纪之前，拉丁文都是欧美中等及高等教育的核心课程。然而紧接着文艺复兴的宗教改革运动把《圣经》翻译成了欧洲各国的民族语言，天主教会无法掌控新教徒，与上帝的神圣交流也不再只依靠拉丁文。
虽然拉丁语的词汇和名言依然见诸于众多民族语言和生活之中，也在能生物分类学、梵蒂冈的宗教仪式和学院语言课程上见到，但它已是一种死去的语言。另一种曾经的国际通用语言希腊语（也属于印欧语系），结局也好不了多少，目前只有希腊人在使用。